一篮干瘪的水果｜自己看的故事（XX0594.COM）

早上要去上班时，我忽然瞥见满满的一篮水果静静地放置在大厅的茶椅上。

我过去一看，篮子里的苹果、梨、柚子、桔子等水果累砌成小塔一般。我拿起一个桔子，发现这桔子又干又瘪。我这才想起，自从父亲走后，这些水果就一直放置在那里没有动过。

父亲当时在我家时，每当我要上班，我都会打开电视，并削一个水果给他吃。如果是桔子或柚子，就掰成一瓣一瓣的，如果是苹果或梨，就削了皮切成一块一块的，然后都放在碗里，放一根牙签，对他说：“我要去班了，您先在家看电视，这些水果您等下慢慢吃。我去赚钱，一会儿就回来，赚了钱回来，再买水果给您吃。”父亲这时候就会看着我，点点头，目送着我开门出去。我出了门，身后留下“咿咿呀呀”的电视声音。

父亲年老后有些痴呆，言语不畅，但精神不错。我怕他一人在家无聊，让他看电视的同时，还会给他些点心，如面包等，而水果是少不了的。父亲胃口好，有什么吃什么。他也乖，除了我削给他吃的外，很少自己再去拿其他的过来吃，尽管所有的水果都放在他身边。等我下班回来，碗里的水果都已经吃完，若有牙签，牙签也会自己扔到垃圾筒里。

父亲走了，可我一整天都觉得他还在，就跟这水果还在我眼前一般。

吃饭时，总要看看大厅，感觉他还在那里边看电视边吃着饭；夹菜时，也要夹一筷子到他碗里去；看《新闻联播》时，总要把电视里的内容天南地北地说出来，让他在我身边听到；睡觉时，不自觉地要瞅一下他的房间，交待一下：“您好好睡觉，窗户我关好了，有尿要起来小便，不要拉到床上了。”早上六点，我似乎会听到他起床的声音，我明知道外面静悄悄的，可我还是翻身起来，朝他的房间看看了。房间的门开着，里面没有人，空的只有回声。七年的习惯，如何一时改得了，真是物色旧时同，情味缘人别。

如今父亲走了，水果还都在，却不知不觉就全干了。

父亲，我不知道您是去了哪里了？如果知道，我就再买一大篮子新鲜水果，送到您那里，然后也像之前那样，把苹果梨一块一块削了，用牙签挑着给您吃。父亲，您记得吗，有一次，您一个人在家吃完苹果后，把碗打碎了，怕被我们知道，就偷偷地把碗藏到大厅的窗帘下面，害得我们都以为您连碗都给吃了。直到几天后在清理卫生时才发现真相，我拿着几块破碗碎片给您看，您也乐哈哈地笑着，仿佛是一个小孩子为自己的恶作剧而得意似的。您一定会记得这事，其实没关系，您不用躲躲藏藏的，我可以多拿几个碗让您统统打碎，几个碗算的了什么。父亲您一生操劳，年轻时卖血养家糊口。那时一家三餐都难保，哪有这么多水果可吃？如今，该我买水果给您吃了的时候，您却吃不到了，偏让我的水果变干变瘪。

父亲，我不知道您那里都有些什么水果？可有家乡的柚子？家乡的柚子是出了名了，但也是有酸有甜，有红心有白心，有皮厚有皮薄，您知道要怎么挑选吗？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挑到好的，但还是让我来给您切，免得您太费力，甜酸我先尝尝，我一定要让您轻松地尝到最甜的柚子。您吃过太多的苦了，当年您在我这个年龄，生产队里20亩的甘蔗种植一年才200多块，您和母亲两个人全都承担了下来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苦力活，您们却默默了干了一年又一年。所今我的钱够您不用干活十年也花不完，您却一分也花不到一分也没带走。我真担心，您在那里没有钱买水果，等下又去干那些又苦又累的赚钱活儿！如果缺钱花，晚上您托梦给我，我一定给您大把大把的钱。

父亲，您走的那天，天气还好。这两天天气转冷，我都感冒了，您可要添衣增被，别感冒了。他们说，吃桔子瓣上面的白丝可以预防感冒，我不知道是真是假。当时我剥桔子给您吃时，总是要把每一瓣上的白丝一条一条地全都撕下来，干干净净地给您吃，怕您吃了绕口。如果您那边天气冷了，您不妨不要这么认真，桔子剥了皮后，直接吃了，或许真的会预防感冒。要不然您要是感冒了，谁给您买药去？我知道您不喜欢吃药，更喜欢“抓风”。我小时候感冒时，多是您给我“抓风”，我清楚地记得，您左右食指分别扣在我肚脐的两边，然后用力向背后抠，在脊梁处会和，向外一捏一拉，把肚子里的“风”全抓出去。在感受您宽大而有力的双手的同时，感冒竟也很快地好了，像是“风”真的被抓了出去一样。可是现在要是您感冒了，我没法给您“抓风”，就像我现在感冒了您没法给我“抓风”一样。我只希望您自己保重。

家里的水果干瘪了，终是等不到父亲回来。

我静静地，放回桔子，默默转身，关上门，身后一片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