领悟旧事

就在昨天，还经历了一次十来分钟的“死亡”。

昨天我到医院做胃肠镜检查。

上午11多，我来到肠镜科。护士给我测了血压之后，又给我挂了点滴，并递上一小瓶什么液，让了喝了。约11点半，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，我条件反射似的应了声“到”，转身见到一位护士手里拿着一张单子，示意我过去。我一手举着点滴跟着她。她推来一张病床，示意我躺上去。她接过我的点滴，我就躺上去，侧身而卧。她把我推到走廊上，自己到手术室里去了。

老婆走过来，俯身在我耳边说：“你不要紧张。”我听了，故意浑身一哆嗦道：“我连天紧张呀！”老婆见状，骂道：“小疯坯。”有旁人哈哈的笑声传到我耳朵。

没多久，护士过来把我推进手术室。这手术室里看不到器械，既没有蛛网般的线管，也不见无影灯，只有两三个护士在聊天。

不多时一个护士过来，再次让我躺好。我老老实实地依言而行。她拿一个椭圆管状物让我用嘴巴咬着。我感觉挺硬的，咬着有点不舒服，想用手来纠正一下，可不敢乱动，只是用嘴唇将那东西挪了挪。她又把一个塑料小管子放到我右边的鼻孔前。我觉得有气体冒出来，吸了下，只如一股清风，凉凉的。我有点不自在，想，也不管是没什么了，平时跑来跑去很累，倒不如现在躺着，算是好好放松地休息一下，这哪会紧张呢？想起刚才老婆骂我的“小疯坯”的话，乐了。前天我来预约的时候，有个人对医生说：“我会死的。”医生信誓旦旦的说：“不会的，你会死来找我！”想起来都好笑。横竖等医生来了再说，我先美美地合眼一会儿，于是我闭上了眼睛，一切都暗了下来。

合一眼也该差不多了，我睁开眼，感觉护士在推着病床，夫人也在床边。我说：“现在要开始了吗？”夫人说：“检查完了！”

我顿时一惊。多年前我做了一次胃镜检查，难受得又是流泪又是想吐，而这次又是胃镜又是肠镜，我竟然如死一般，什么都不知道——真可怕呀——他们要是不把我弄醒，我还真的就这了走了。我从病床上下，看了手机，11:51。

忽然一转念，善终是“五福”之一。我这次要是真的走了，倒也是乐事，回想起刚才的言行，只有真正的开心没有丝毫的遗憾，人生如斯，岂非福哉！

这是过去母亲常跟我聊起的一件事。

我出生时，家境艰难。全家6口，与一窝猪同挤在一间破房里，满墙都是屋漏痕，三餐常吃芋梗菜根。我的降临，母亲愁多喜少。

当时村里常有人养不起孩子，常就把刚出生的小孩弄死。常用方法有两种，简单而粗暴。一是用洗脚的盆子倒扣住孩子，令其窒息而死。另一种是将小孩子拎到村后山脚下的沼泽田地，将其一脚踩到泥里。

母亲说，当时很多邻居也都劝我把你弄死，说我会被你“挂赘呃死”（仙游方言，下同：连累而死）。

我说，为什么呢？

母亲说，当时我们也是没本事，只会锄头挖土，“三牙没一牙舍”（三餐不济）。英阿（我大姐）生下后不久，发高烧都没钱去看，差点就死掉，现在落得个“菜头做猪尾生命”（头脑简单跟猪一样，只认定是苦力干活的命，不会变通）。

我想起姐为什么大年初一还会提着粪篮到处去捡猪粪，心酸了，说，你早该把我弄死。

母亲说，亲骨肉呀！你想不出来丢弃孩子有多惨。窒息而死的孩子脸色黑茶黑茶紫黑紫黑的，孩子在踩入的一瞬间，只听得“哇”的一声后再无声响了，有人在种田的时候常会踩到骨头呢。当“娘乜”（母亲）的哪会这么狠心！

我听得心惊胆颤，“尾仔”真不容易呀，能活下来，全在于母亲的一念之间，当年她要是听从了邻居的话，我的人生可能就也那么几天。

贱贱的，我活到了七八岁。

夏天的一个大中午，父母硬是拉在房间里一起午睡。趁着父母熟睡，二哥约我偷偷从门缝里溜出去。

我们来到门前不远的一个池塘，一起扑通跳下。我人小，又不会游泳，便抱个棵香蕉树，跟在二哥的后面，踏水前进。起初，塘水还浅，脚尚可着地。行了一段距离后，塘水渐深，我的脚已无法着地了，但我却被这段距离麻痹了，以为深塘如浅塘，就松开的香蕉树。结果一下子沉到水里，我双手乱抓，待我浮起时，大喊“救命”，可是“救”是才出口半个音，就又沉了下去，一口水猛然呛入喉咙，哽咽窒息发不出声来。就这样浮浮沉沉，不知道呛了几口水。当我再次浮起时，就不再沉下去了，原来二哥赶过来把我抓起，推着我靠近香蕉杆，我抱住香蕉树，这才捡回一命。

事后我们悄悄地回家，不敢让父母也知道。晚饭时，听他们说邻村的某家小孩子前天中午偷偷去苦溪游泳，就被水卷走了，那孩子水性还特别的厉害呢。

父母一生都不知道这事，当时他们如果知道了，我们哥俩定会被打的屁股开花。

前些年我跟二哥提起我这事时，他竟然也不记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