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园的小草,曾经执念着一点葱绿,不求绿遍天涯,不想参天栋梁,只愿在芸芸众草中,有一点属于自己的露珠。
相信,只要扎根于更深的泥土,就能吸收大地的精髓与沉淀:那些藏在岩层缝隙里的富矿,那些带着洪荒玄黄的优秀养分,都会顺着脉络往躯干里奔涌,让自己的每一寸茎秆都攒着沉默的力量;
相信,只要让嫩芽朝着辽阔的穹宇舒展,便能啜饮花瓣凝萃的光晕,触摸晨曦的彩绸,舔尝风雨的甘冽,让每天生长都刻满攀援的印记。
每个黎明踮脚向上,细数着躯干上的脉络比划着高度,把蝴蝶的片刻停驻都当作命运的眷顾;每个夜晚凝视黑暗,体察着叶片上的余温期待夜露,将蟋蟀寒鸣当作生长的暗示。
听说梅花香自苦寒来,宝剑锋从磨砺出。
2月28日的早晨来得特别晚,待我吃力睁开眼睛,发现身躯如被履带碾过一般节节折断,绿叶残碎,土散根松,撕裂的剧痛遍布全身,裂口处汁液滴滴,春天聚集的生命精华,正一点一地的流失。金色的朝阳普照大地,麻雀欢歌高枝,花瓣和着晨露散发出清香,世界依然美丽。
风胡卢而来,我隐约听到远方母亲反复叮着的两个字。
残存的根须,下滴的体液,泪眼模糊——往前是狼豺长蛇出没的绝崖,退后是飞湍瀑流淹没的断路。想继续扎根,可根茎早已失去了汲取养分的力气,每一次用力,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;想再次伸展嫩芽,可破碎的叶片连承接阳光的能力都已丧失。内心被两股力量反复撕扯,一边是不甘,是多年来坚持的惯性,总觉得再撑一下就有花开花香;另一边是遗憾,人心高下月中桂,我本非桂质,长恨父母身!
华堂有荆棘,春天也绝望。夕阳把断茎的影子投射成一条灰色绷带,那两个字如伤痛般愈发清晰清醒——苦寒而香的是梅花,我不是梅花,苦寒而衰;磨砺成剑的是精钢,我不是精钢,磨砺而枯。有人一年而就,韩愈14年挣扎;若非段文昌,郑朗便是状元;有人得意“无事日月长,不羁天地阔”,孟郊悲叹“出门即有碍,谁谓天地宽”;有人高歌“行则常至”,庾信暗泣“蓬莱无可到之期”。人且如此,草又何怨。
不是所有的坚持都能等到花开,不是所有的扎根都能换来生长。命运早就写好终章;曙光从一开始就是幻影。
两个字,一棵草绝望累积的一声轻叹,0.225分贝,没有其他的草听见。
风胡卢而过,暮色里残枝断叶轻轻摇晃,像是在与曾经的执念作别,那些关于春天、露珠、葱绿的梦想,随风飞扬,点点桂花般的飘向远空。
飞鸟归巢,鸣声如歌:云霞灿灿兮夕阳红,世人望之兮碧霄中……